八月随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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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
今年的夏天有点反常。
母亲手上的经典款纸质日历已经翻到了公历八月初,而窗外的蝉才叫了似乎没几天,照母亲的话来说,今年的夏天不会太热。
母亲是个怀旧的人,尽管平常她会在手机上记录生活事项,但比起散发着金属味的电子产品,她显然更喜欢把这本比手掌大一点的、封面是红色的、印着“万事如意”“福星高照”的老日历放在掌间摩挲。这本日历并不挂在墙上,母亲也没有每日撕一页的习惯。母亲习惯问我“小暑是什么时候?”“大暑过了吗?”然后一页一页地翻着日历,好似这样日子才不会从她指间溜走。
地处江南,今年夏天,有点沉闷,但又比往年凉爽。太阳依旧炙烤着大地,蚊子在空中张牙舞爪,午后的人们依旧慵懒。这是一个平常的夏天。
直到那天下午,空气沉闷,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雷阵雨。
按之前约好的,在高考出成绩的第2天,一个爸妈都休息的双休日,一家三口人去我表哥家探望。表哥今年刚从浙江工业大学毕业,看起来黝黑硬朗了许多。唯一的问题是他还没有找到工作。甚至据他说,因为实习期未满,他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。而他的爸爸———我的大姨父,却在一年前中风,恢复得极差,几乎失去了劳动能力。大姨父本来就是打打零工,又没有买社保,这对一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更是雪上加霜。
我和表哥在他家附近的小路转了几圈。一路上他大谈逆全球化趋势、养老产业的吃香、和未来外贸的衰落,而我只是笑笑敷衍过去。回到他家,他提出了他认为的人生最优解:读一个高学历,然后出国,技术移民。母亲马上反驳:这现实吗?大姨也说,你先把工作给找好吧,就你现在打一个月1k多的工,能干点什么?表哥张了张嘴,想说话,却一句也说不出。
回到家,父亲摇摇头,叹息着说,与上次探望相比,大姨父的状态又变差了。这时母亲评论道,像我表哥家的这种情况,表哥就算能移民,他怎么能去呢?他这样对家庭负责任吗?这样做不好。
表哥高中时期成绩优秀,念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。高考没进浙大,算是没考好。他当初要选计算机专业,却被大姨因为工作辛苦的理由拦住了,而听了别人,报了机械工程专业。但我想他当初如果坚持计算机专业,或许现在就业的选择不会这么难,对家庭的压力也更能有所分担。
母亲说,没有步入过社会,谁都体验不到生活的艰辛。在我高考快要结束之时,母亲也恰好辞掉了工作。赋闲在家,得知我成绩后,她每天都摆个苦瓜脸。我问她为什么这样,她说,总不可能笑脸相迎吧。这时,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孙笑川被别人称为司马脸的时候,会气急败坏、暴跳如雷。对任何一个日子过得不是很顺的人来说,焦虑才是常态。
我的一个同学,非常自律,暑假每天都约我早起爬山。而值得注意的是,他的高考成绩是近几年来全校的最高分。他有一个双胞胎弟弟,头脑和他一样聪明,但性格却相差巨大,高考分数也相差巨大——总分差了100多分。但高考成绩在你走出大学校园后,一无是处。我无法想象他们的家人是怎样看待两兄弟的,正如我无法想象他们两人的未来究竟是怎样的。
有时早上起床,看见社交群里前一天凌晨两三点的聊天记录;有时望见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的Steam好友游戏上线提示,我都会略微愣一下神,然后思考:________________________?
母亲最近找到了工作,她阴霾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阳光。母亲遵守传统观念,平常日子里精打细算,很会过生活。她关注事物的结果,是一个传统的功利主义者,对各个事件有一套通俗易懂的理论。但她无法理解,为什么表哥名校毕业却找不到工作,为什么房价会变得这么高,为什么90年代国企要改革下岗,为什么几十年来人与人的差距会变得那么大。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,关注当下,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?
这两天整理了一下高中三年的书,发现要堆放好多叠才能保持不倒,突然有些感慨,也说不清这时光到底是快还是慢了。在我认识的几个同学中,有的说要开发游戏,有的说要研究人工智能、搞算法,未来究竟怎样,谁也搞不明白,但有一颗初心,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。
太阳照着大地,蚊子在空中飞,午后的人们慵懒。这是一个平常的夏天。
2020.8.2
有修改